摇滚乐永不死去。
01
我们为格格不入的人演唱
1970年,伦敦,某个周六夜晚,机场搬运工弗雷迪里找到了一支酒吧乐队。
他毛遂自荐要当主唱,但对方拒绝说:首先你的牙不行。
24岁的弗雷迪留着长发,长着四颗突出门牙,模样怯怯的,怎么看都不像一名歌手。
他二话不说现场飙歌,唱了《Doing Alright》,唱完后傲娇地说:因为我长了四颗门牙,口腔面积大,所以音域更宽广,能唱四个八度。
那支乐队叫微笑乐队,成立于1968年,由几名伦敦学生组成,他们常在伦敦酒吧演出,弗雷迪就是粉丝之一。
当时乐队不算景气,主唱刚宣布退团,只剩下吉他和鼓手。
听了弗雷迪歌声后,两人瞬间被震住,弗雷迪如愿成为新主唱。
1971年,新的贝斯手加入,弗雷迪给乐队起了一个霸气妖媚的新名字:皇后。
皇后的成员身份迥异,贝斯手是电子工程学硕士,鼓手则从事牙科研究。
吉他手是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的天体物理学博士,研究行星际尘埃的反射光。
让这些年轻人聚在一起的共同原因,是音乐和自由。
就在前一年,保罗.麦卡特尼离开披头士,最伟大的摇滚乐团刚刚倒下,但自由的音乐已在千千万万年轻人心中埋下火种。
最初,皇后在伦敦各个酒吧演唱,弗雷迪加入后,他们开始用在酒吧挣的钱进录音棚录歌。
最后连生活费都用来录歌,为了谋生,他们当时还在伦敦二手市场租摊位卖复古服饰。
小有名气后,皇后得到唱片公司注意。
传记电影中,音乐出品人第一次见皇后乐队,问弗雷迪:皇后乐队有什么不同之处?
费雷迪竖起食指,自信地说:
我们四个格格不入,没什么归属感,我们为格格不入的人演奏,那些总是待在后面,心里清楚自己格格不入的异类,我们是属于他们的乐队。
1974年,皇后乐队发布单曲《 Killer Queen》, 很快成为英国音乐排行榜亚军。
唱片公司要求皇后继续按照这个套路来,被拒。
野马不会朝着固定方向奔跑,驰骋的动力就是自由。
第二年,皇后最离经叛道,同时也最成功的歌曲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诞生了。
普通歌曲一般时长3分钟,包含主歌、副歌、重复、高潮。
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长达6分钟,包含了人声合唱、民谣、吉他独奏、歌剧、摇滚多种元素,几乎没有重复的片段。整首歌没有明确主题。
当时录音条件有限,为达混音效果,他们在母带上反复重叠录音。由于无数次叠录,最后母带几乎被磨到透明。
录制完后,经纪人一度认为他们疯了,提出质疑:歌词到底要表达什么?
弗雷迪说:真主在上,每个人都有解释音乐的权利。
皇后力排众议推出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后,这首歌迅速成为当年英国圣诞歌曲排行榜冠军,此后连续9周蝉联。
直到2012年,在英国ITV民意调查中,它还是英国人最喜欢的歌曲,被《吉尼斯世界纪录》认证为英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歌曲。
02
一个时代的灵魂
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中的波西米亚,是古语,后来指向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含义:嬉皮士。
皇后乐队藏着波西米亚的灵魂。他们留长发,穿奇装,在台上张扬疯狂、随心所欲,没有什么不能反抗。
弗雷迪是反抗的领军人,他身上贴着诸多标签:异族、移民、龅牙,他自卑又狂妄,嬉皮士精神就是他的生命力量。
我想要一直成功,一直写好听的歌,要一直坠入爱河。这是弗雷迪一生,也是嬉皮士的追求:叛逆与自由。
20世纪60年代,嬉皮士文化诞生于美国,彼时,美国经历了战后高速增长,也经历了越战的阴霾,繁华下处处伤痕。
嬉皮士口号是要爱情,不要战争。为了反抗中产阶级的刻板偏见,他们放弃体面,流浪街头,远离现代文明,建立群居村,回归质朴生活。
嬉皮士发起了摇滚革命,将摇滚乐视为集体宗教,在音乐中寄托他们对现实的不满和对理想的追求。
70年代,嬉皮士文化席卷整个欧美,与此同时,皇后乐队也迎来巅峰。
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中,弗雷迪歌剧唱诗般地咏唱,每一句都仿佛内心深处的呐喊:
妈妈,人生才刚开始,现在却全毁了,妈妈,我还不想死,但有时我希望我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,这是真实的人生,还是梦幻一场?身陷困境,无法回避现实。
皇后歌曲仿佛就是那个时代的灵魂,年轻人内心就像一首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,在音乐中,能够听到他们压抑与挣扎,不知所措又充满力量。
1985年7月13日的Live Aid慈善演唱会,皇后的表演,被誉为世界摇滚史最伟大的演出。
演唱会汇集100位世界顶尖的摇滚巨星,包括麦当娜、鲍勃.迪伦等,旨在为非洲的饥荒实时募捐。
当天,7万观众在伦敦温布利体育场现场,140多个国家近15亿观众观看了卫星直播。
获得实时募捐最多的演出,来自皇后。
弗雷德穿着白色背心和浅蓝牛仔裤,踏着节奏登台,每一步都仿佛把舞台踏穿。舞台钢琴上摆着啤酒,随之震出涟漪。
弗雷迪横跨四个八度的嗓音,将一切装入他的音乐。7万人跟着他一起呐喊,世界心潮澎湃。
03
我们征服了世界,却没有征服中国
就在Live Aid演唱会之前,皇后乐队与中国失之交臂。
1984年,中英关系升温,中国决定邀请一支英国乐队来华演出。
皇后、威猛等顶尖乐队都被列入最终候选名单,皇后一度为1985年的中国演唱会做起了准备。
但威猛乐队的经纪人给中国机构提供两张照片,一张是威猛乐队的,一张是皇后乐队的。
照片中,威猛乐队的两位成员如邻家男孩般亲切,而皇后乐队的风格则夸张又怪异。
最终,威猛乐队入选,1985年4月10日,他们在北京工人体育馆举办了演唱会,成为第一个在华举办演唱会的西方乐队。
悲伤的皇后乐队,之后在接受采访时总是说,皇后征服了全世界,却没有征服中国。
庆幸的是,Live Aid演唱会结束没多久,音像制品就上市了,1985年底,录像带传入中国,国人将这场演出称为援非义演。
小小的录像带影响了中国一代音乐人,他们在录像带中领略了皇后乐队风采。崔健、窦唯等人都将皇后视为音乐启蒙。
1986年5月9日,崔健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唱了那首《一无所有》,我曾经问个不休如一声惊雷,台下沸腾了。
90年代,大陆诞生了唐朝、轮回、超载等一批摇滚乐队,窦唯、何勇、张楚当时签约魔岩唱片,被称为魔岩三杰。
1994年,魔岩三杰在香港红磡举办中国摇滚乐势力演唱会,与皇后的气息隐隐相合。
崔健曾说:
如果说西方的摇滚乐像洪水,中国的摇滚乐就像一把刀子。也许有一天,这把刀会变成洪水。
这把刀子最终没有变成洪水。90年代后期,商业化浪潮袭来,中国摇滚乐在短暂的辉煌后迅速衰落。
何勇心陷抑郁,曾三度被送进精神病院;张楚回到了故乡西安,几年前,他在采访中感慨,最大的愿望是娶个老婆,生个孩子;窦唯依旧写歌,偶尔去后海踢毽子,骑着电动车穿行在鼓楼寻常的大街小巷。
曾经的摇滚偶像们,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空,渐渐归于沉寂。
2016年,皇后乐队终于来到上海,第一次在中国开演唱会。
彼时,主唱弗雷迪已去世25年,乐队先后换了十个主唱,有些力量正慢慢消散。
整个演唱会高潮是老吉他手与录像中的弗雷迪对唱老歌《love of my life》。
录像中的弗雷迪依旧年轻,活力四射,而录像外的吉他手,弯腰弹奏,长发灰白。
演唱会票价最低380元,最高1680元,而当时王菲演唱会票价最低1800元,最高9800元,演唱会静悄悄地开始,静悄悄地结束,几乎没掀起任何波澜。
当年听皇后和崔健的那些年轻人,已步入中年,有家庭责任,有琐碎日常,保温杯中开始多了枸杞。
新一代的年轻人大多不听摇滚乐了,他们不再质疑,不再批判,不再愤怒,不再敢爱敢恨,连最动人的爱情,也不愿倾力付出。
他们丧了,佛了,秃顶了,活得温和无害,但再无棱角。
2019年3月,皇后乐队传记电影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在中国上映,目前全球票房已近9亿美元,打破音乐类传记电影票房纪录。
影片复原了皇后在Live Aid演唱会上的完美演出,重现了他们当年的辉煌。
片尾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响起,影院的黑暗仿佛被撕开,亮起了光。
没有人愿意离开,人们在擦泪。
那力量是如此强大,从舞台而来,从伦敦而来,从时光深处而来,但锋利如新。
摇滚永不死去,只是被我们深深埋藏在心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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